赵闯:画科学优雅的恐龙-m6米乐网页版

    赵闯:画科学优雅的恐龙

    原标题:赵闯:画科学优雅的恐龙

     

     

     

     


      重庆自然博物馆恐龙厅的大型油画壁画,赵闯创作于2014年。

     

      韩轩

      “既有长尾巴也有长脖子的动物现在很少,但恐龙都有。现在的天鹅是长脖子,恐龙如果还在可能也像这样,很美,很优雅。”

      科学艺术家赵闯说这些话时,眼神里充满了神往,也写满了认真。他所说的这些并非凭空想象,一如他笔下栩栩如生的恐龙,从皮毛到骨骼,从牙齿到脚趾,每一个细节全有科学依据。他也因此被称为“职业画恐龙”第一人。

      “感性源于理性,理性也可以做感性的呈现。”赵闯,这个孤身游走于科学与艺术之间的青年,成为了全世界公认的科学艺术家。2006年他21岁,为研究文章所画的《远古翔兽复原图》就登上了英国《自然》杂志的封面。现在,还不到35岁的他,还在“重述地球”的宏大创作计划中默默前行。

      艺术与科学,这两门相去甚远的领域在他手中交织。科学通过艺术的方式变得鲜活,艺术经科学校正而严谨。一人,一笔,一幅画。这就是赵闯追问宇宙真相的方式。

      1.爱恐龙的少年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恐龙的时候吗?见到他们的第一眼就像见到了奇迹。”电影《侏罗纪公园2》里,女主人公述说着她对恐龙的向往之情。这句话仿佛也说出了赵闯的心声。恐龙的存在构成一个深邃而有趣的谜团,他从幼年时就萌生的热爱和好奇,至今都没有消散。

      赵闯对恐龙的好奇诞生得比《侏罗纪公园2》更早,那是上世纪90年代初,赵闯只有五六岁。每一个小男孩,童年时都会有天马行空的幻想,《西游记》里的百十种变化和打打杀杀的怪物,赵闯听人讲过,他也曾在电视上见过恐龙的样子,但当时只是觉得“挺吓人的”,他以为那只是想象出来的东西。直到有一天,一本《十万个为什么》告诉他:霸王龙真的存在过。赵闯突然感到震惊:“这世界这么神奇,竟然真有过霸王龙这种东西!”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年少的他开始寻找恐龙的“踪迹”。最初只能从零零散散的科普读物读起,可在赵闯的家乡——辽宁省沈阳市下辖的苏家屯,关于恐龙的读物并没有那么多。“书店里也不多,大多数又买不起。”于是,他就带着笔和本子去书店或图书室抄。赵闯从小就有很高的绘画天赋,仅在小学阶段,他抄抄画画的恐龙绘画册,就有十几本之多。只是可惜,到现在只有一本留了下来。

      一边画恐龙,赵闯还会在心里想象恐龙的故事。故事就发生在东三省——他自己的老家,几个参加夏令营的孩子发现地上有个洞,钻进去一看,地表是类似水晶的结构,阳光可以照射下来,地下是恐龙的世界。然后,孩子们经过探查发现,这些恐龙的样子和当时已有的恐龙化石完全一样。

      “这就证明这些恐龙没有经过演化,说明它们是后人造出来的。”赵闯小小年纪,就有了这样的构思:“所以我在故事里讲,当年日军占领东北,731部队曾拿各种动物做返祖实验,这些恐龙是实验的结果。”

      “现在想想,这些故事都是瞎扯。”如今的赵闯还是一嘴东北腔,他所谓的“瞎扯”,是指故事禁不起科学的推敲。现在,他把这些故事都归为“软科幻”,即情节设定更倾向于哲学、心理学等人文类学科的科幻小说分支,相对于“硬科幻”,科学技术和物理定律在作品中的重要性被降低了。

      的确,这个“科幻故事”带有明显的孩子气,但其中的想象力和逻辑思维可见一斑。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当年他那剥丝抽茧、力求自洽的思维方式,对他的人生产生了莫大的影响。

      2.作品首登《自然》封面

      在赵闯之前,英国《自然》杂志从未使用过中国人绘制的古生物复原图做封面。而在2006年他的画作被刊登时,赵闯还是个在东北大学读书的学生。那一年,他21岁。

      说来有趣,从小就热爱绘画的赵闯,高考时并没有选择美术专业类院校,而是选择了东北大学的装潢专业。听上去,这个专业和绘画有点关系,可后来这个专业改名叫视觉传达,老师上课也不教平面设计,而是讲知识产权。“这是个更像广告学的专业。”赵闯的毕业设计,做的是哪吒故里的旅游宣传。

      其实,打从选择这个专业起,赵闯就没想过非要从事相关工作。“我想这是所理工类院校,可以学到的东西比较多。”大学时,他爱听的课是物理学、生物学和天文学。“理论物理,还有量子力学,都特别好玩!”“好玩”这个词从赵闯嘴里脱口而出,“量子纠缠什么的,你不觉得很神奇吗?这课上讲的都是宇宙的真相!”

      怀着对“宇宙真相”的向往,赵闯同时开始认真地研究恐龙的形象复原。“那就不能随便画了,画就要画得精确。”赵闯开始查阅大量研究论文,恶补古生物学乃至解剖学的知识,学看骨骼图、肌肉图,用数位板精确描绘恐龙的每一个细节。恐龙身上长的是鳞片还是羽毛,长了多少个牙齿,牙齿呲在外面还是包在嘴里,以及不同恐龙之间有什么亲缘关系……他都要了解。

      关于恐龙的论文以英文居多,还涉及相当多的专业词汇和拉丁语学名,赵闯愣是通过自学,掌握了一口奇特的古生物英语。直到现在,他和外国古生物界专家对话时,上至恐龙皮毛下至脚趾他都非常在行,“像蜥蜴一样分叉的舌头”这样的表达也毫不含糊。可一聊到日常生活,场面就变得有些尴尬,吃喝玩乐的话题,赵闯反而答不上来了。

      由于经常在爱好者论坛上发表创作图,2006年,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研究员汪筱林找到他,请他为研究所一篇复原远古翔兽的文章配图。带着画恐龙时积累下的经验,赵闯顺利完成画作。同年12月,这篇文章发表在世界上历史悠久、最有名望的科学杂志之一——英国《自然》杂志上,赵闯的配图《远古翔兽复原图》成为了当期的封面。

      这是《自然》杂志第一次使用中国人绘制的古生物复原图做封面,赵闯的画作令专家们异常兴奋。在古生物形象复原的领域,一个知道“恐龙时代不长草”,还会认真地辨别“中生代的银杏叶不是两瓣而是四瓣”的绘画者,此前几乎不曾出现。

      从此之后,国内外约赵闯创作复原图的人越来越多,他成为了世界公认的科学艺术家。毕业后,在经历了短暂的出版社工作后,赵闯和他结识的科普作家朋友杨杨成为米乐体育官方下载的合作伙伴,共同发起了“啄木鸟科学艺术小组”,复原古生物,也画现存物种。他们合作的“达尔文计划——生命美术工程”,在2011年荣获国家动漫精品工程。

      3.拿画笔的细节控

      与赵闯聊起这些过往的时候,他正在鸟巢举办的“pnso恐龙世界——赵闯和杨杨科学艺术展”上签售。场地前后是他1∶1复原的恐龙雕塑,一个个小孩子举着厚重的恐龙科普读物请他签名,还有人请他在扉页画几笔漫画。

      或许在孩子的目光中,赵闯看到了自己儿时对恐龙的热爱,他欣然答应——尽管头一天晚上他只睡了3个小时,还背着一个美国博物馆邀约画作的“稿债”。提笔一勾一画,一只小恐龙的轮廓出现在书页上,再填几笔,几个三角形的骨板出现在恐龙的后背上,跟着画出几只小脚丫,一只简笔画描绘的小恐龙跃然纸上,线条间透出莫名的可爱。最后,他在小恐龙的后脚上顿了三顿,前脚掌前则点了五下。

      “这是脚趾吗?”听到这个问题,赵闯一点头,“我们画恐龙的一定要记得每只恐龙的手指数量、脚趾数量,还有手指、脚趾每个关节的数量,随便说一种都得知道。”他的话匣子仿佛一下被打开,顺嘴就把霸王龙、山东龙等好几种恐龙前后脚脚趾和指节的数量说了出来。外行人听上去,只觉得有无数个数字在眼前乱飞,可他却说得津津有味。要不是下一个要签名的孩子走了过来,怕是一时半会儿都停不下来。

      “这些全靠硬记,平时查出来,画的时候脑子里没东西可不行。”画了这么多年恐龙,这些数字已经牢牢地“长”在他的脑海里,随取随用。这情形让人联想到《海底两万里》中的“分类狂人”龚塞伊,只要说出某种动物或植物的名字, 他就能立刻把它的门、纲、目、科、属、种、变种说出来。偏偏赵闯自己也觉得龚塞伊很有趣,在“强迫症”和细节控这一点上,他们的确不分伯仲。

      想画恐龙,只背下来这些数据远远不够,还得把它们生动地呈现在画纸上。赵闯这样阐述自己和科学家的不同:“科学与美术是两种语言。科学艺术绘画,最终要落实为艺术的语言。”赵闯说,画恐龙需要绘画中的许多技法,一般人学习画画,用的技法有限,但恐龙复原图的画面上既有动物也有植被,还有当时的环境,简单的绘画技法无法完成这样庞杂的任务。

      “我用得最多的是古典写实技法,但更多的时候还得自己琢磨。”赵闯嘴一咧,手一摊,一口东北话:“你想啊,文艺复兴时期又没有任何一个画家画过恐龙,一只12米长的霸王龙,它身上一个一厘米的鳞片怎么画,不得自己想吗?”

      “自己想”,三个字说起来轻松,对赵闯来说,就得几宿几宿不睡觉。“不能停,停下来再画就接不上了。真是顾不上睡觉和吃饭。”他又是嘿嘿一笑,“那也没见瘦,反而越来越胖了。”看看眼前的这个85后,深锁的眉头拧成“川”字,眼睛因严重睡眠不足肿成一条线,眼下泛出青黑,连他自己都自嘲说:“看起来像个75后吧。”

      赵闯把生动和灵气留给了他笔下的恐龙,看他画作的人会心生诧异:恐龙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可爱劲儿,并不像电影电视中那么恐怖骇人。“我们画的是动物,肌肉、骨骼都符合科学原理。”赵闯说,“因为真实,所以才可爱,你看现存的动物也会觉得亲近,人和动物是有共鸣的。”

      在赵闯眼里,真正的恐龙应该相当优雅,“对,是优雅。它们有着修长的脖子和尾巴,腿却很细,脚很小。”他对恐龙怀有的深厚感情溢于言表,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双手食指向空中划出流线型的线,“当它的体重落到地面的一瞬间,受力从脚传导到骨盆,再传向身体的两边,这种平衡一定很漂亮。”

      4.“艺术只高出地面一点点”

      可是,为什么大多数人对恐龙的印象都是令人惧怕呢?就像电影《侏罗纪世界》中的画面,恐龙的嘶吼和追逐堪称“童年阴影”般的梦魇。

      “电影里的恐龙是角色,这是电影需求。”虽然一直摽着劲、较着真儿地画恐龙,但他也坦承,如果电影中的恐龙太真实,反而会“没法看”。“好比《侏罗纪世界》里的迅猛龙,真正的蒙古迅猛龙长啥样?跟大鹅似的,一身毛,俩大翅膀,站起来半人高,嘎嘎直叫,一扑腾还直掉毛,那就没效果了。”

      可是,复原古生物形象是一件非常枯燥而艰难的工作,看电影就成了赵闯工作中最大的调剂。别看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他看过的电影相当多。“看论文、研究理论最耗费时间,等到画画的阶段,很多都是重复性的工作。”为了节省时间,他的工作室里总是摆开一排画板,每调出一个颜色,他会在不同的画板上同时开工。这时,画室中一定还会亮着一个播放电影的屏幕。

      科幻、武侠、动作,各种类型的影片他都没少看。有趣的是,作为观众的他,对电影做出评价时也会在科学与艺术之间反复游移:“《复仇者联盟》系列的电影为什么那么火?如果按照原来漫画设定的宇宙框架,就太庞大、太不接地气了,要是电影那么拍肯定火不了。”

      在他看来,那些能风靡的科幻电影故事情节反而要简单,荧幕里扮上行头的超人,不过是借着另外一个面孔演绎老百姓的故事,至于背后那奇幻而严密的世界架构,普通观众并不太在意。“我一直觉得《星球大战》在中国不温不火,就是世界观离人太远。”说这话的赵闯言辞有些闪烁,一时间辨别不太清楚,这个当年爱听量子力学、追问宇宙真相的年轻人,此番感慨究竟包含了多少情绪。

      即便是探讨影视作品,赵闯也按捺不住那股强烈的求真劲儿。“《水浒传》我就爱看老版电视剧,真实,一看就是宋朝的。”吸引他的从不是江湖好汉的快意恩仇,而是画面中的所有人,身上的衣服都像洗过无数遍,揉搓得早已掉了色。“料子是粗麻布的,衣服脏了吧唧,一拳打过去,身上都震出一股烟儿。”

      提到武侠,赵闯也很感兴趣,可他最先想到的不是金庸,也不是古龙,而是邵氏武侠片。对于一个85后来说,邵氏武侠的年代似乎太早了些,但赵闯对此情有独钟。“因为它朴实,拳拳到肉。我就喜欢贴近地面、但比地面还高一点点的艺术。”他自己总结起来,“那种动不动就满天飞、够都够不着的武功,连个科学解释都没有,我不太爱看。”

      听罢一笑,转念一想又深以为然:这句话描述的,何尝不是他自己的画风。

      5.重述科学的浪漫

      “其实,我很久都没画恐龙了。”和这个公认的恐龙复原大王聊了许久,没想到最后,赵闯说出这么一句话:“去年一整年,我都没碰过恐龙。”

      “恐龙复原需要跟着科学的研究走,如果没有新的化石被发现,也没法复原新的恐龙。”据他自己的记忆,他复原的恐龙数量足有上千个,但那都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尽管如此,他还是被公众贴上“职业恐龙画家”的标签,赵闯也不在乎,“喜好恐龙是一个全年龄的事,有视觉冲击力,和我小时候喜欢的原因是一样。”

      实际上,他和搭档杨杨还有一个更庞大、更成体系的计划——“pnso地球故事科学艺术创作计划”。他们希望通过科学艺术这种形式,结合最新科学进程的研究成果,讲述生命演化过程中物种、自然环境、社群、文化等事物的内在关系。

      恐龙的复原绘画只是其中“达尔文计划”的一个小专题,除此之外,水生爬行动物类古生物、中生代古生物化石生命形象、早期人类古生物化石生命形象,以及代表性猫科、犬科、长鼻目动物生命形象,乃至现代天文学中88星座等不同的专题,都在地球故事科学艺术创作计划之中。

      “我们想用科学的方式和艺术的语言重述地球。”这原本是一个长达60年的创作计划,2010年正式启动。当时刚满25岁的赵闯,已经把自己的人生规划到了将近90岁。可刚刚过了不到10年,计划中80%的专题创作已经完成,目前正在进行文件整理和结题报告的工作。

      10年完成了将近80%的计划,可以想象赵闯在这10年中经历了什么。他每天都在一笔一划地为这个庞大的体系添砖加瓦,除了埋头理论研究、绘画创作和雕塑制作,几乎没有别的时间。至于创作出来的作品要做什么,赵闯从没有想过。“和画恐龙是一样的,对感性的事做理性的分析,找出它们背后的逻辑所在,我就是特别爱干这个事儿。”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这确实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他的幸福和成就感,包含在每一幅刚刚完成的作品中。通常,当赵闯又完成了一个新的创作,工作室里狼藉一片,窗外星河灿烂,时间已是深夜。看着画布上栩栩如生的动物,一个念头再一次闪过脑海:“自然演化的随机性多么神奇,人类能长成今天这个样子,就像有人在暗中画了草稿,实际上却是随机的。”赵闯舍不得收起手中的笔,“可是这随机也是客观存在的,科学,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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