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院儿有画儿 “最”解人间风情——画家杜川和他的槐园-m6米乐网页版
发布时间: 2023-01-30 09:00:00 来源: 河工新闻网 字号:
■杜川(右二)与朋友在槐园窑洞内品茶聊天
当下的人,多多少少都对小院儿有一种特殊的情怀。于闹市外取一方庭院,春有花、夏有风、秋摘果、冬听雪,有日月更迭,更有草木枯荣……那份与自然融为一体的乐趣,总能激发最本真的情怀。
石家庄市区西部、西山脚下,有一小院儿名“槐园”。它与人们印象中那些精致的中式庭院有着天壤之别。“破”,是它给人最深刻的印象。然而它破得个性,破得自然,破得完美且充盈。
槐园在两孔窑洞的基础上建造而成,红砖墙、木做房,凌乱的植物、不知名的藤蔓和野花,于粗朴中传达出原始的魅力。院儿中石子儿铺就的道路,歪歪扭扭,不知经过多少人的踩踏,早已变得锃亮。
拾级而上,一位寸发花白、面色红润的中年男士正坐在长条书桌前,哼着小曲儿画他的扇面儿。
他就是槐园的主人,自称“破老头”的画家杜川。说起槐园,他总结了四个字儿:画儿、院儿、泥儿、伴儿……如果说他的这处陋室,对于河北文化有何影响,那全藏在这四个字儿里。
画儿
低入尘埃绘出人间冷暖
杜川因“画儿”被人熟知。但他并不喜欢别人称他画家,而是更喜欢叫他破老头。因为在他看来,只有“低入尘埃”,才能捕捉到人世间最真实、最动人的场景。这个名字也更符合槐园的气质,说得更夸张些,破老头的画儿只有在槐园里画出来,才更对味儿。
■杜川在画作中展示他制作陶器时的情景
■槐园内手工造纸室
杜川的画儿里有三个雷打不动的主人公——破老头、小狗来福、八哥来喜,都是小院儿的“主人”。画作多样且传神,再题上几首“打油诗”,道出的都是“人活着那点事儿”。冬天来了,画儿里几个“破老头”围坐在一起喝酒涮肉,小狗来福在桌子底下伸着舌头馋得口水直流,八哥来喜则站在破老头的肩膀上,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夏天到了,半块儿沙瓤西瓜也便成了素材,看似粗糙的画风传达出来的是沁人心脾、又实实在在的清凉。
用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河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李浩的话说,杜川的画儿在程式感极重的中国画艺术中找到了自己鲜明的个性。极具民间性,深入日常和俗世,从烟火中萃取。“他和这个俗世和解,并从中获得体谅和快感”,这种方式几乎是前所未有……
另一前所未有,是来自于画儿中“意外”被注入的自嘲,他的绘画中有对自我的强烈讽喻,这是中国绘画原来没有的部分。
“只有够破,才能用最接地气的身份、最浅显的表现形式,去表达谁都能读懂的世间万物。”也正是杜川的“破”画,让河北乃至全国的国画艺术多了另外一种可能。
他觉得,自己的画儿其实是国画门派中的“另类”,他充当的也只是一门传统艺术的“翻译者”,让国画能被大多数老百姓读懂。“通过我的画儿,让每一个辛苦生活的现代人开怀一笑,这就是国画艺术跨越千年传递给现代人的快乐吧,我只是有幸充当了载体罢了。”
然而如此“大俗”的创作,总是令人心驰神往。从十年前开始,杜川每天上午10:00左右都会在自己的qq空间发布一幅新作,用他的话说,那画儿还都冒着热气儿呢!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的粉丝越来越多,大家开始自发在他的画儿下面用诗句留言。一来二去,在杜川的画儿下面对诗,成了这些粉丝们的“日课”。
“这也间接成就了我,不敢偷懒,每天都会坚持创作。”杜川觉得,由画儿到诗是一种文化的传递和扩展,在“画儿”这个艺术空间里衍生出那么多因画儿而生的诗人;而他又在这些“诗”的影响下,不断提升着自己在“画儿”这个空间内的档次……
久而久之,杜川在槐园里作出的画儿,便有了山水之清音、草木之清趣、茶茗之清香……而这些看似无用之事,恰恰暗合中国人自古以来便开始追求的闲居哲学。
由“画儿”到“诗”,再到“处世哲学”——可见“无用”,是多么的“有用”。
■杜川(左)和朋友交流制陶工艺
院 儿
一方“破屋”更显清贵无华
“我与画儿结缘并升华,槐园功不可没,因为它与我的内心高度相合,为我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创作素材。”杜川认为,居所与创作的关系密切,并直接反映出主人的心性。
的确,一方小院儿,可以有雕梁画栋、奇珍异草,也可以是星天朗月,春燕衔泥归……杜川的这方“破”院儿追求的便是后者,将自然间最平常之物置于院中,不加修饰、清贵无华。
凡是曾到槐园拜访过杜川的人,几乎都发出过这样的感慨:这个院子,真像你。每当听到这样的评价,杜川哈哈一笑:“没错,我就是这样一个身处破屋,眼观天下的破老头。”
槐园的“破”,体现在每一个细节中。对开的两扇木门,斑斑斑驳;粗壮破旧的大锁头,是杜川到村儿里的集市上淘来的“老物件儿”……再看那门上——秦琼和尉迟敬德二位门神,线条粗糙、却格外传神。
但它的“破”,恰恰反映出杜川想要“立”的人生态度。“我也可以建造一座贴着瓷砖马赛克的乡间豪宅……但我觉得那只是一栋美丽的房子,不是我的家。”杜川觉得,人一定要活出风格,不随便向别人定义的美好低头。
“院子是文人心性的内观,更是东方审美的外化,它的存在更加直观。”的确,槐园内的一屋一门、一草一木、一茶一盏都于朴实中透出那么一股子倔强。无论是那歪歪扭扭的石子儿路,还是随处可见的造型夸张的陶罐儿,那份从松弛无序中传达出的有序,恰恰是当下人最渴求的生活状态。
“除了传递气质,实用也是我追求的东西。”杜川说,在槐园不大的天井里,你可以画画、赏花、种菜,甚至造纸。院儿的右前方,有一间专门用来制作手工纸的作坊,上方悬挂一块儿由行书写就的白色牌匾——西山槐园手造纸。
“中国的造纸术,传到日本后被很好地继承发扬,然而手工造纸技术在我国却几近失传,这时常让我惶恐不安。”杜川说,自己想要把传统的造纸术传承下去,源于内心的纠结,也源于在他的院儿周围,随处可见的构树。
这是一种速生树种,只要扎了根,就会满山遍野到处都是,老百姓对它有一个形象的称呼——茅草树。树皮打碎成渣,再经一系列工艺制成纸张……这样的一个过程,辛苦琐碎、效率极低。但是看着一张张极具古意的纸张由自己的双手制造出来,就好像跨越了千年,跟古人来了一场隔空对话。
“这其中的玄妙,恐怕只有你亲手制作一张宣纸,才能体会得到。”杜川说,虽然自己不经常造纸,但只要坐在那间屋子里,便已穿越了千年。
■槐园内的窑洞
■窑洞里的摆设
泥儿
返璞归真塑造惊艳传神
中国神话中,女娲用黄泥捏出了人类,而我们每个人的身上仿佛也传承了女娲的基因,打能走路起便开始玩儿泥巴,人类最初的审美启蒙几乎都来自于此。“如果说槐园是一座艺术空间,没了泥儿,那可是四处漏风、无法居住。”只言片语间,便可见杜川对泥儿的喜爱。
槐园当然是个玩儿泥儿的好地方。在这里随处可见用泥巴烧成的各种陶器,天井里、台阶上、画桌前、哪怕是一条木凳、一张方桌,都可以用陶器作为装饰,里面插上几朵干枯的野花、新鲜的莲蓬……别有一番另类的美感,这种美不带丝毫做作,反而让人徒增几分亲切。
如果朋友们赶得巧,恰好杜川淘换了几块儿新鲜优质的泥巴,那就跟着玩耍起来吧!一起“撒尿和泥儿”的交情,那可不是一般友谊可以比拟的。
这也是杜川和他的槐园想要传达的生活状态。他常说,自己之所以做这些瓶瓶罐罐,就是为了让每一位到槐园做客的人,每一个看到这些作品的人,回归自己最本真的审美状态,和作为一个“自然人”最直接的追求。
雅俗兼蓄,以丑为美,匠心独见——李浩对杜川的陶艺做出了精准的评价。他的陶艺不走精致精细的路,越是仔细越觉得有趣,有意韵。他也时常突发奇想,并将自己的奇想落实在陶艺作品中。
歪歪扭扭的陶罐儿、“拧着脖儿”的花瓶儿……杜川院儿里的陶器确实丑,但这种丑跟他的画儿一样,总能让人过目不忘。
“中国文化中,艺术从来都追求神韵,我的陶器也一样,就是要传达一种粗犷的味道。”杜川说,以自己多年的经验,可以把每件陶器都做得很精美,但是能那样做的人有很多,我的陶艺作品如果不能带给大众不一样的审美体验,那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
在这一点上,杜川有着近乎执拗的坚持。关于他的陶艺,杜川听到了太多的建议、意见乃至批评,但他只是欣然倾听,从不改变。因为“我们的祖先,我们传统文化传递出的神韵领先西方几千年。而如今西方的油画、雕塑也都在模仿我们的传神而非单纯的形似,那我们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去传承呢?”
■杜川制作的陶器有一种粗砺的美
伴儿
鸿儒谈笑成就别样风景
刘禹锡曾在《陋室铭》中写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刘禹锡笔下的陋室,因“鸿儒”而蓬荜生辉。而杜川的“陋室”,也因小伙伴们的到来而注入了灵魂。他时常调侃自己是个破老头,画着破画儿、住在破院儿里……从起初的孤独寂寞,到现在的高朋满座,个中原因,除了这方破院儿独特的文化气息外,还有朋友们带来的碰撞与成长。
“朋友来到这里,可以放下压力,吟诗作对、舞文弄墨……有志同道合者的切磋,有初来乍到者的认可,我的陋室,何陋之有?”谈到此处,杜川哈哈大笑,他喜欢朋友到槐园跟他做伴儿,更喜欢文化与文化、领域与领域之间碰撞、摩擦出的火花。
2021年5月,槐园曾举办过一场轰动了整个河北书画圈的画展——潘杨新唱,而这场画展的两位主人公——河北省出版总社首席编辑潘海波、诗人杨松霖,也是杜川的朋友。
潘海波说,我和松霖有点像是在“跨界”演出,而这次画展也是一场非常好玩的文化碰撞。让两位主角意想不到的是这次画展的轰动程度——韩羽、李明久、尧山壁、刘小放、闻章等书画及文学圈的大家悉数到场。
潘海波觉得,这与昔日“建安七子”的“南皮之游”颇有几分相似。“如果槐园能够一直保留下来,那么这些出入槐园的文人墨客,也便成了一道风景。”
李浩对这点深有感触,作为杜川需要用“特别”来作定语的亲密伙伴,他常常前往槐园“骚扰”。在与杜川的碰撞中,他有一个非常深刻的体会,那就是杜川和他的槐园,就好像是一个会客厅,可以影响和带动一批人形成一个有效的“文化圈子”,对我们公共文化而言,这是非常有效的补充。
的确,如今来槐园做客的伙伴几乎遍及全国,他们围绕杜川组成了一个“跨出国门、走向世界”的朋友圈。来自日本、澳大利亚和东南亚各国的友人,经常会在办事之余去槐园拜访杜川,这些伙伴多来自文化圈儿,对于艺术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他们的所见所感很快便通过画面、文字传到了自己的家乡。
“这还要感谢现代化的通讯技术,网络的功能很强大,能够让我们中国的艺术通过小小的槐园和一个破老头传递出去,这速度可不是古代丝绸之路可以比拟的。”在杜川心目中,这是当代科技给中国文化最好的馈赠。
关于未来槐园的发展,杜川说了八个字:不想未来、做好当下。因为在他的心目中,人应该首先顺应自然,做好自己,未来自然会来。
可他唯独对当下流行的“文创产业”颇为惦念,“现在的文创企业更专注于营销策划,但真正的文化产业有门槛儿,还需要专属的领域和人员去完成。”而他也正在尝试着与一些文创公司合作,制作一些诸如手札、茶饼之类的“破老头”专属礼品。另外他还想将静态的“文创”加以延伸,未来杜川想将自己的槐园免费开放给大众,让大家也能来这里画画、制陶、造纸……用多样化的、大众更乐于接受的形式传递文化。
杜川觉得,在某个时间段发现文化产业的走向,他和他的槐园能用一种特殊的语境参与进来,用幽默浅显的语言表达出来,同时通过文化产品的传递可以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国文化、对中国文化产生兴趣,这就尽到了一个文化空间守望者应尽的义务。
■文/记者郑娴娴
图/记者毕春华 郑荣玺 实习生杨建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