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虎:锤钎声声传承千古神韵-m6米乐网页版
——记河北曲阳“石道”艺术馆馆长刘金虎
发布时间: 2018-05-22 15:54:29 来源: 河北工人报 字号:
■刘金虎为北齐大佛身首合璧进行修复
■佛像雕刻的大小工具多达十几种
■刘金虎每年都免费收徒并亲手传授雕刻技艺
■石材的选定要经过多次尺寸测量
■专注是手工雕刻工序中最基本的要求
■将手工雕刻佛像技艺传承下去是刘金虎此生的心愿
■刘金虎石道馆里展示的佛像
■刘金虎讲解各种佛像雕刻的特点和文化
人物名片
刘金虎,男,40岁,河北省工艺美术大师,河北省收藏协会石刻委员会副会长,中国雕刻艺术研究会理事,中国雕塑专业委员会石雕研究会理事。2010年创建“石道”艺术馆,潜心研究中国古代佛教造像,参与国内众多庙宇的佛教造像的修复和制作。其作品《净瓶观音》2013年获中国传统工艺美术协会“金马奖”。2017年3月,其精心创作的18件古法汉白玉石雕赴台湾参加“佛·缘——河北曲阳白石造像艺术展”。2015年4月,受邀参加河北幽居寺的北齐释迦牟尼佛像金身和佛首“金身合璧”工作,并担当主力,圆满完成了修复任务。他20年来执着于传统雕刻技法的传承和发扬,收徒200余人,为雕刻行业培养了大批石雕人才。2017年获河北省能工巧匠荣誉称号。
每一个艺术家都有着自己对艺术的理解。刘金虎说,“玉石雕刻就是一种个人哲学,所以它不能仅仅靠学习或工艺来掌握,而需用思考才能表达出自己的情感。为了雕刻成功一件作品,有时甚至是为了人物衣服上的一个纹理,刘金虎往往都要深思熟虑良久,甚至可以茶不思,饭不想。正是在他这种对石雕艺术精益求精的苛求下,他的作品无论是大气端庄的佛造像,还是格局特色美轮美奂的“手把件”,他都会取势造型,因材施艺,将最适合的美学元素和时代特色融入其中。他的作品让人能感受到一种源自内在理念的和谐与静谧。
1、童年的玩具就是石雕工具
在河北博物院一楼的曲阳石雕展厅,经常有很多参观者聚在三尊大佛前驻足。只见左右两侧的佛像是有佛身而无佛首,只有中间那尊身首合璧的幽居寺北齐汉白玉释迦牟尼佛像是完整的。这尊大佛就是流失20年后才得以身首合一的北齐大佛,2016年4月底在河北博物院永久安家。
“这三尊佛像就放在灵寿县幽居寺,到现在已经有1460年的历史了。上世纪90年代,这三尊佛首先后被盗。一直到了2014年,有一个信众把这尊释迦牟尼佛的佛首献给了台湾佛光山的星云大师。到了2014年12月,台湾佛光山文教基金会要把这尊佛首无偿捐赠给大陆。2016年3月份入藏河北博物院,我们请了曲阳的师傅对它进行了身首合璧的修复。”讲解员口中所说的“曲阳师傅”就是刘金虎。
曲阳县是石雕之乡,当地石雕匠人比比皆是,从小耳濡目染,刘金虎在八九岁的时候就已经对石雕发生了兴趣。“我父亲是石雕工匠,四邻八乡都是做石雕的,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上学出门和放学回家,都会看到父亲和堂兄拿着锤子、凿子工作的身影。而我,也会把那些工具当成玩具去玩儿。”
再大一点,刘金虎就开始正式使用这些工具了。上初中的时候,他就开始帮着堂兄做一些小狮子。一到节假日,刘金虎便一头扎进石头的世界里,扎实的基本功,也是在那个时候打下的。他最喜欢去别的匠人那里看做佛造像,“村里有些老师傅做佛造像,我经常去看,觉得这个更好,有一些内涵在里面。南北朝到现在一千多年传承下来的一种传统手艺,特别简练,但非常精美。”
原本希望儿子走学习这条路,但是看来看去,发现他最终还是“做石雕的料”。于是,初中毕业之后,父亲决定让刘金虎正式拜师学手艺。当时大多数匠人做石狮子、栏板、西方人物和壁炉,这些来钱快。亲戚也劝刘金虎,“家里条件这么差,你别学人物造像了,这个三年都学不成,还是学做狮子吧,或者做一些花草浮雕,一年就能挣钱。”但他并不认同,虽然前几年一直在学做狮子,但是打心眼里还是更喜欢佛像。刘金虎去问父亲的意见,父亲说:“别听他们的,人物难学,学的人也少,你还是学人物。即便你最终做不好人物,再回过头来做狮子也不耽误。”父亲的一番话帮刘金虎下定了决心——挖掘一下自己的潜力,试试自己究竟是块什么“料”。正是父亲这种超乎常人的眼光,成就了日后的“大师”。
2、痴心学艺为玉石赋予崭新生命
18岁那年,刘金虎正式拜本地雕刻师王文强为师学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由于家庭条件不好,刘金虎特别刻苦好学,钻研雕刻技法,还不断向其他年长的师兄弟们请教,晚上回到家里还与父亲辈的雕刻师傅们交流心得体会。学徒八九个月之后,刘金虎完成了他作为石雕匠人的第一件成品:一座高40公分的仿北齐汉白玉站佛。精美的造型和娴熟的技法顿时引起了人们的关注,有人曾开价1500元收购。在20年前,一个工匠每天才几十块钱的工资,他的作品绝对卖出“高价”了。
在跟随师傅学习的过程中,刘金虎发现,佛造像这门技艺在传承方面大家走的路子各不相同:有些人是将西方古典雕塑的写实手法、现代雕塑的抽象元素以及中国古代庙堂艺术的写意性,揉和贯注在传统的汉白玉雕刻中。而自己则是沿袭传统手艺,做仿古艺术品,与博物馆的造像手艺一脉相承。
“举个例子来说,佛造像的衣服纹路,以前是曹衣出水、吴带当风的薄衣纹,平刀处理。到现代,大都是圆刀处理,就好像用手将布提起来产生的纹路褶皱,线条圆润厚实,现代感强,因为是根据现代的衣服做出来的。”他常常在雕刻之时沉浸在与玉石头的对话中,心无旁骛的达到忘我境界。“那时候我身上总是装着一把尺子,师傅去外面干活儿的时候,我就跑到他的屋里,去量佛像的每一个部位。不同朝代的佛像风格不同,身体比例也有变化。北齐佛像胳膊比较修长,北魏佛像的胳膊又比较短。”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网络还不发达,可以学习的资料非常有限,基本上就是靠图片,但老师傅们把这些图片看得特别重,很难才能借出来,借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复印。
“那个时候复印图片要坐车到县城的复印店,经常是把厚厚一本书全部复印下来,每年光复印就花上千块钱。”刘金虎就靠着模糊的黑白图片,去模仿传统的造像技术。沉浸在雕刻世界的他经常在100瓦的白炽灯下练习到深夜12点。在业内崭露头角他很快就被广州一位文物收藏家聘请去修复其收藏的古代石雕像。
在广州半年,刘金虎大开眼界,见识了很多私人收藏,他也越来越喜欢文物修复这项工作了。印象最深的第一次修复文物,是一件唐代坐佛的残件,只剩下腿部了,刘金虎根据自己理解的唐代佛像的造型特征把剩余的部分补齐,“这已经算是创造性修复了。”
3、古法技艺促千年古佛“金身合璧”
说起和北齐幽居寺佛像的缘分,要追溯到20年前了。有一天,刘金虎在《文物》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那是他和这尊佛像的第一次照面。“我记得是1999年08期,我看到了幽居寺三尊佛像的图片,特别珍贵,那时候网络不发达,很少有机会看到这个。当时感觉佛像的面相、衣纹精美无比,在石头上处理很薄的东西是特别难的,衣纹越长、越薄,就越难,自叹不如。那时我已经看过很多博物馆收藏的佛造像,但这个是非常独特的。”
刘金虎做梦也没有想到,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释迦牟尼佛将在十几年之后由他亲手去修复。2014年佛首回归在北京展出时,他在电视上看到了这条新闻。激动不已的同时脑子里蹦出个想法:“要是自己能参与佛像的修复就好了,哪怕是打打下手,亲身经历一下,这辈子也值了!”
念念不忘,必有回想!“当接到文物局的电话时,听到让我来修复,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第一次见到大佛,是在河北博物院仓库,刘金虎至今记得当时自己感受到的震撼。“见到大佛的一瞬间,我激动得全身血液几乎凝固了,在场的几个人谁也说不出话来,那种震撼的美,无法用语言表达。”
兴奋之余,刘金虎感受更多的还是沉甸甸的责任。
河北幽居寺北齐释迦摩尼佛像是北齐皇室贵胄赵郡王高叡为其亡父母、亡伯、亡兄、亡妻及自身功德所敬造的多尊佛像之一,做工精细,用料考究,历史与艺术价值难以估量,是南北朝皇室非常重要的石刻文物。能否将佛像圆满修复,事关海峡两岸政治文化交流的大事。在他看来,佛像作为宝贵的文化遗产,在修复时应该最大限度地遵循其原本的雕刻手法,还原它的原貌。因而修复方案就确定了采用曲阳传统手工工艺,尽可能少用机器。
当年,犯罪分子盗走佛首时,用小錾子在佛像颈部的两侧和喉咙部位打了三个楔窝,这三个楔窝的修补是整个修复工作的重点。“本来填补楔窝用简单的现代工艺胶补法也能修复,但为了尽量恢复成原样,我们同样选择曲阳汉白玉,用人工打磨的方式进行填补,以求达到最好效果。”刘金虎解释说,“楔窝修补是最难的,得先用橡皮泥塞进那个洞里边,把橡皮泥取出来,再用汉白玉的原石料仿着橡皮泥的造型,用钎子一点点打出来。所以这个工艺挺复杂,深浅、宽厚都要严丝合缝,老是反复,一般做一个洞最少的得100多次。”
刘金虎带领两名徒弟,克服种种困难,历经近20天的时间圆满完成了“金身合璧”的任务。在河北省博物院修复完成的盛典上,专程从台湾赶来的星云大师对修复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修复工作结束后,刘金虎婉拒了河北省博物院奖励给他的丰厚报酬,并且徒弟们的几万元人工费用也是他自己贴的。他说:“为了让国宝回归,有人花了几千万元费尽周折,我只不过出了把力,怎么能收钱呢?”
在修复北齐佛首之后,刘金虎对文化遗产的保护有了更深的认识。他觉得,他能做的,就是坚持用自己的传统手艺,让人们看到最本真的文化遗产。
4、在锤钎敲打声中守护一份匠心
在石头面前气定神闲的刘金虎,生活中却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朋友们眼中的刘金虎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艺术家”。对此,他自己也不否认,他说自己除了“懂石头”,在其他事情方面都有点“低能”。不喜欢应酬,不会享受生活。家里和生意上的事都交给妻子和弟弟打理,去年才学会开车,至今连银行卡都不会用。
有一次,客户给他打过来定金,让他查询是否到账了。站在银行的柜员机前,他拿着银行卡鼓捣了半天,却怎么也操作不了。最后还是拿回家交给妻子去处理了,从那以后,他更是“不问世事”,全心沉在了石雕的世界里。
因为不会开车,偶尔参加朋友们聚会时,还要人家接送他。直到去年,因为经常要外出去学习和交流,没有车实在是寸步难行,他才硬着头皮去考了驾照。
雕刻手法的纯熟只是玉石雕刻的一项基本功,上好的石料才是一件好石雕作品的最基本保证。为了寻找到成色好的玉石,他天天催促负责买料的弟弟。“现在好料太难找了,我哥催得我头疼,我让他自己去买,结果他一次买回来40车。”弟弟刘金豹指着卸在自家屋前堆成小山似的石头堆苦笑着。内行都知道,采购玉石类似于“赌石”,有时候一大块石头剖开后如果里面有瑕疵,整块石头就废了。这种近乎“疯魔”的举动发生在他身上,家里人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做古代造像肯定得了解历史的背景,北齐造的佛像为什么是这样子,北魏为什么是那个样子,我对这个特别感兴趣。”为了丰富自身作品的雕刻内涵与文化底蕴,刘金虎走遍了大江南北,博采艺术文化精髓。
有一次去西安看文物,他在博物馆附近住了一个星期。每天早上博物馆一开门就进去,在里面一看就是一天,身上带包方便面,饿了就干嚼几口充饥。一连几天,他的行踪引起了工作人员的注意,上来盘问他:“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天天来这转悠?”他也幽默了一把:“你看我是不是象偷文物的?”得知事情的原委后,工作人员破例让他拍了几张照片带了回来。就这样,他几乎把各地佛像造型的特点全部装在了自己的脑子里。
“佛像造型有着严格的规定。讲究庄严、端庄,眼睛要传神,面带微笑又要有震慑力,嘴唇微张欲语还休的神态都要展现出来……”在当代丰富多彩的石雕艺术领域里,刘金虎并没有从形式上急于追求创新,而是立足于传统的技法,并从思想内容上不断挖掘当代人的情感,用自己独特的石雕语汇来阐释艺术的真实。
他说,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锤钎敲打玉石的声音中,守护一份匠心。“当我老了,还能每天和自己的作品对话、交流……” ■文/本报记者张莉慧 图/本报记者杨磊涛